好在用来待客的不只一杯茶水，照鱼珏所说原来不用添加任何东西也是可以的，闻起来毫无味道的茶水到口中却别有一番滋味。果然，不擅长的事情还是不要尝试为妙。我见鱼珏手上的动作也适时的放下杯子。
嗯。然后呢？
沉默。
难道要我先开口吗？我控制着游移的目光不去与她的视线接触，既然你不想说的话，那就我先下手为强吧。
“露丝公主您来自哪里呢？”
欸？又来。
她似乎误解了我停顿的意思，又解释道。
“您不要误会，我常年不离开这里，甚至阿姆克拉的新闻也渐渐生疏了，所以并不是有意冒犯，还望您能作答。”
“不，怎么会。只是茶水太香，我在想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的待客之物，因此有些走神而已。”
“那……”
“我来自渊尘的萨姆鲁斯，深渊和地狱交界之地的一个小地方。另外请不要用敬语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宫主的女儿，宫主夫人的敬称我不敢当。”
“抱歉露丝公主，倒是我失了礼数。不过渊尘与帝都相距甚远，有什么要事吗？”
“我不是……”本想说我不是自愿，但话到嘴边还是翻转包装一番，“是殿下的命令。身为亚蒂斯而且还是贵族的子嗣，为帝国和皇室出力是应该的，所以我就响应征兆来了这里。”
无可挑剔的事实。
“SOH。”她又抿了一口茶。
现在总算轮到我来发问了，我拿起茶匙在茶杯里制造出透明的漩涡，眼睛紧盯着对面因注视水面而垂下的双眼。
“鱼珏夫人，您既然足不出户又是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和你一样清澈透明，轮到我低下头去看旋转的水波了。
“是因为我的女儿们，她们两个是殿下的粉丝，有关殿下的消息她们可是了如指掌。据她们说，最近殿下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神秘的露丝公主。啊，说起来，我女儿们回来的时候说过今天和公主你是见过面的。”
“SOH？”该不会是那两个小家伙吧，下车时我还叮嘱她们好好看着随身物品，没想到竟然是清桂家的孩子。
可如果这样的话，问题不是更大了吗？亚蒂斯的法定结婚年龄是要满百岁，而生育也同样需要百年，而见到鱼珏夫人的时候她的胸前明明只有一条链子，那她的实际年龄肯定不会超过两百岁。不行，我已经晕了，难道清桂家的宫主是因为违反帝国法律才去世的？可违背婚姻法也不至于判处死刑。还是说只是鱼珏夫人一时慌张带错了数目？可她一个对礼数如此一丝不苟的女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虽然有些失礼，还是直接问吧。
“嗯。今天在亚什区有些私事要处理，没想到那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竟然是您的孩子，该说是缘分吗？”别客套了，赶紧说正题吧。
“那个，虽然有些唐突，请问夫人您芳龄几何呢？”还有下一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就作罢，当我是一时癔症吧。”
套盾。安全。
她确实有些疑惑，犹豫了片刻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种小事没什么可在意的，不过我也明白公主你的真正意思了，我现在确实尚未满两百岁。不过请不要误会，我与瑶袅早有婚约，只是……尚未完婚她就……”
她不等我说出什么就轻微地摇摇头。
“不必说什么，事实就是如此。至于桃桃和蓁蓁是我的姐姐的孩子，我的姐姐只是一般人，她去世后我就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抚养。怎么样公主，这能解决你的疑惑了吗？”
这下我退无可退只好被她的目光逼得点了点头。
“那就好，希望您不要误解，清桂家绝对没有寡廉鲜耻之辈。”
我也这么觉得。
“夫人您今天邀请殿下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摆脱尴尬我只好取下鱼珏一直悬而不谈的真正目的。
她并没有当即接过我手中仍在冒着热气的问题，而是取过旁边的碟子将软玉一样的桂花糕利落的切开跟着把四散的香气推到我的面前。就算这样，在你接过去之前我也不会放下手上的东西的哦。
可她对我的问题视若无睹只是取过另一个盘子。
“公主您知道一百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既然她不想正面回答我也只好把烫手山芋扔掉，拿起签子扎起一块桂花糕。
“不知道，夫人您有兴趣为我说明吗？”对那段历史我所知晓的只有初到这里时莉莲对我提及的殿下的“丰功伟绩”。
“那是信任和背叛互通有无，血缘和家人失去居所，天被幻影倾倒，黑暗真正行使它的效力的时代。仅仅一年，当息风再次止息的时候，生者无法安然的生，死者无法顺从的死，火焰流过之后只剩下继续和徒然。亚蒂斯履行了女神赐予她的名，然后赤潮便翻涌，数不清的花朵落下了天空。”
“夫人？”
好像某种真正的癔症一样，鱼珏如同发梦般用着无法明辨起伏的声音唱着这些话，可她的双眼仍旧清澈透明简直不像亚蒂斯应有的眼睛。
我又呼喊几声，她才像从平静的梦中醒来那样，手下茶杯身上的鸟和鱼转向我。
“时候不早了，公主请回吧。”
“可是您……”
“无妨，你会亲眼见到我刚才所说的一切的。”
我请鱼珏夫人代为问候两个已经睡熟的小家伙，她也托付我一盒点心和那副挂在我对面的女人图画要我交给法图玛。
结果来时我有多迷惑，归途时就有多混乱。为什么总是用令人费解的话呢？难道不止殿下周围的人，甚至与我接触的人都会受到某种监视吗？
还有法图玛她要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不便出面，还是说非要拿到这两样东西不可呢？我看着手边的点心盒与画卷。
不可能吧。大概。
昨夜回到天清宫时已经临近寂时，为了安全莫莉小姐干脆安排我住下，我也乐得如此省的又见不到法图玛和莉莲的人影，昨天的事她们还没给我解释呢。
她们仍和往常一样在医生诊所外面的休息室碰面，我进去的时候，法图玛正仔细观察我昨晚托莫莉小姐转交的画，莉莲则对着桌子上还没有被动过的点心盒虎视眈眈，克蕾缇奥医生站在已经没有雨水敲打的窗前搓着皱巴巴的烟卷。
我道声谢，在医生拿过来的椅子上落座，莉莲好像是得了只有我来才能开动的命令，见我进来后才深处魔爪。
“啊，果然是清桂家的名产，哪怕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也忘不了这个味道。真是让人怀念啊，已经一百年了……我都忘了，配这个怎么能少得了一壶好茶呢？公主，你们稍等，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独门秘方。”
我本想问问她有没有把露石还给菲尔，但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只好作罢，想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也不可能搞砸。
法图玛将画像重新卷起来，好像才刚刚注意到我的存在似的，她摘下眼睛露出尚未烧却灰烬颜色的眼睛。
“公主，你可真是能添麻烦，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居然能惹到那个至神，拜你所赐，原本要几天循序完成的降水收集工作，现在一天就完成了，昨天到现在基层可是一片混乱，就连我都要亲自下场防止那些货色浑水摸鱼。”
那个小孩子一样的人竟然是至神吗？尽管我能感到她很强，可没想到会如此。
“至于你的疑问，我也没什么可回答的。仔细想想吧，你昨天突然惹出来的混乱状态和我之后要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相较而言我做的事还更有计划性，所以别再聒噪了。”
“这样就能说服我了吗？我想要的可不是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昨天你那场即兴演出只能骗骗不知情的人，连我这个一知半解的人都无法说服又怎么能瞒过那些人呢？”
“谁说我要隐瞒了？”
？但是……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意有所指，你以为在失去两个战力的现在他们还察觉不到自己的计划已经出现纰漏了吗？现在不是我当他们是蠢货，把他们当成毫不反思的白痴的是你。”
“算了，你来给我们的小姐做课外辅导吧，时间宝贵，没时间玩这种无聊的家家酒了。”
“她今天怎么回事？”法图玛离开房间后我压低声音问正在倒茶的莉莲。
莉莲把百子茶放到桌子上，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照着殿下临走时的吩咐做出说明。
“殿下决定通过天空法案有她自己的考量。”
不然呢？
“首先，我之前说过天空计划最初是芳箱提出的方案，那时他们错估了殿下的权力以为仅凭这个就能让陛下出面，可事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之后这个计划与其说是搁置不如说是被放弃了。所以现在不如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嗯。”
“再者，天空计划的实施离不开神的力量，虽然说让一百余位神一起参与已经是极大浪费，但经过审查由殿下直接任命的这些神能有效监视各个区块，芳箱里的人和联合的家伙掀起风浪的风险也会增加。”
“嗯嗯。”
“最后，殿下要借此彻底登记帝都内所有偷渡者的户籍，凭此对他们进行安排，帝国的移民问题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包覆，是时候寻找方法把这个顽疾解决掉了。”
“嗯嗯。”
“最后的最后，殿下打算利用现在帝都内泛滥的慈悲症状，既然那些吃饱了的人这么喜欢看别人受苦，那就把他们脚底下的垃圾翻出来摆到他们的眼前，至于如何选择取舍，我想那些人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如此。莉莲，你的泡茶技术真是不错呢。”
“那是当然。”
医生也走过来拿起杯子呷了一口。
“不错，卡瓦斯。我记得几场风之前你还只会冲速溶茶包呢。希望你不要把之后的事情忘了。”
克蕾缇奥将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也离开了房间。
“医生今天也要出诊吗？”
“不，是其他的事，对了公主，既然无事可做的话不如也一起来吧。”
当我再问她是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的嘴里已经塞满点心无法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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